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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下滑、教师匮乏、分层加剧……跌下神坛的法国数学教育，开始向新加坡取经

看点 2022年的PISA最近结果出炉，法国学生直线下滑的学业表现，引起了法国民众的忧虑。虽然在过去的这些年，法国教育变革的浪潮不断，但学生的学术水平却并未有明显提升。那么如今，法国新一轮的教育改革是否会有成效，又能带给我们哪些启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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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苍碧 编丨Lulu

到目前为止，法国一直是世界上对数学最焦虑的国家之一。

这里不得不提到法国在数学史上的超然地位。自19世纪以来，法国诞生了众多闻名遐迩的数学大师，其中诺贝尔数学奖得主就多达11位。若调侃法国人英语不好，法国人认栽，但要说他们数学不好，法国人是坚决不承认。

然而，近年来法国学生的学术水平，尤其是数学成绩的下滑，却打碎了骄傲的法国人对数学教育的自信。

TIMSS 2019最新研究表明，法国小学四年级（CM1）学生的数学水平，在欧盟和经济国家中排名最后，而初二学生的数学水平则排名倒数第二。若当时，教育专家们还能以疫情为由来“挽尊”的话，那么近日PISA 2022的调查报告，则引起了法国社会广泛的关注。

法国历年来的PISA成绩

报告显示，如今的法国青少年数学成绩不仅没有进步，反而在37个经合组织国家中排名第23位，这让时任法国教育部长加布里埃尔·阿塔尔（Gabriel Attal）也坐不住了。

他承诺，法国将采取“强有力的措施”，务必立刻提高中学生的学术水平。由此，法国又一轮教育改革大幕，即将轰轰烈烈地开启。

布里埃尔·阿塔尔，图自新华社/美联

那么这次改革，会像历次教育改革那样遗留下种种问题，还是真的能帮助法国“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呢？这场法国教育界自上而下的改革，又给我们带来怎样的启示呢？

法国基础教育跌下神坛

其实，法国数学教育质量的下滑，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去年九月开学时，阿塔尔就曾向媒体亲口证实，法国学生的基础教育质量，正遇到最为严重的挑战。

法语方面：大概三分之一的初一学生不会正常阅读，二分之一的初一学生未能达到流利阅读标准；

数学方面：二分之一的初一学生不知道三刻钟等于多少分钟，四分之一的中考学生，在数学考试中拿到了少过5分的低分。（法国满分为20分）

阿塔尔也为此给全国教师们发了电子邮件，希望教育界提高法国小学、初中、高中等各个学科层面的教学标准。

1. 强化教师在教学中的权威

如今在法国教书，难的不是学生，反而是老师。作为出了名的法治国家，青少年们动不动就来一句“种族歧视”，就可能让老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比如我曾经教美术的同事，因为向学生介绍像汉语、波斯语以及阿拉伯语的世界各国书法，却不知怎地被学生家长告为了“种族歧视”，直接被立案受审。这也让如今法国中学的老师们只求自保，若要想和学生走得近些，无不要前思后想、深思熟虑。

可以说，在法国现有法规和条例下，老师早已成了教学关系中的“弱势群体”。因此，阿法尔提出的一条重要教育改革政策，就是要求把“教学权”归还教师。

从今年开始，教师们可以在学校放假期间，向学生们“推荐甚至规定”补课。这也意味着今后决定孩子是否留级的权限，将从法国父母的手中，交还给了学校和老师。教师在教学的地位，开始慢慢受到重视。

2. 加大中学考试的难度

以往，为提高考试合格率，法国学校将初中考试的要求，降得越来越低，导致学生们都不太在意中考的价值。而在新一轮的法国中考中，考试难度将有所增加。

阿塔尔规定从 2024 学年开始，初三学生们中只有获得初中毕业证书,才能直接升入高中及以后就读预科大学。若成绩不及格，初三学生就必须复读。

3. 开展分层小组教学

受“瑞士、瑞典和丹麦”等国家的教育体制启发，阿塔尔还希望初中学校，能根据学生的法语和数学成绩来分组教学，推行小班 “级别小组”的教学模式。

学生们按照自身的法语和数学程度将被分配到三种不同级别和程度的小组学习。小组成员控制在15名左右，学生们可以在学习小组中慢慢升级，也可以自由选择不同组组边、适应不同的程度。

此外，这次改革中，法国还特别针对数学教学质量下滑，提出了新的对策。

1. 加大考试力度

为了复兴法国学生的数学水平，2025－2026学年起，法国所有高二学生除了参加全国公开法语考试外，还新增一门数学和科学文化考试。

在职业高中生的日常教学中，除了法语课程外，数学教学也开始进行分级教授。

我教孩子们画中国龙年的龙

值得一提的是，法国教育部还在大力推进人工智能进课堂。由法国教育部研究人员和教师共同打造的软件教学工具MIA，将在2024年初免费提供给20万名法国中学生，以此希望法国学生即便在家里，也能享受到高质量的教学。

2. 小学数学采用新加坡数学授课

在小学课程改革上，法国将逐步采用“新加坡的数学教学方法”来教数学。

阿塔尔要求从2024年9月开始，从3岁幼儿园到10岁小学五年级CE2的法国学生，都要用上全新的课程教案，一些数学概念将提前至初级阶段的教育，如小学四年级（ CE1 ）课程中会加入分数和小数。

教育部还承诺将为一至四年级的所有小学生，提供“阅读和数学”教科书。而以往，法国60%的一年级（CP）小学生没有教科书。

1月9日，阿塔尔被马克龙任命为法国最年轻的总理。但他仍然表示，“学校是我们的战斗之母，学校必须是我们优先事项的核心。作为总理，我将为其成功提供一切必要的行动手段，从这个角度来看，教育政策会有一种形式的连续性。”

教师的缺乏

是法国教改的最大拦路虎

阿塔尔的教育改革，赢得了法国不少民众的支持，不过也招来了不少批评的声音。法国家长委员会联合会（FCPE）全国委员会成员吉斯莱恩·莫尔万·杜波依斯（Ghislaine Morvan Dubois），就直接质疑教育部无法招募足够的教师，来实施及应对所有措施。

事实上，法国社会对“教师荒”这个现象，并不陌生。就在去年12月12号，法国瓦朗塞市一所中学的学生们，给法国第一夫人布丽吉特，写了封“错字连篇”的求助信，只因老师缺乏，学生们没法上法语课已近两个月的时间。

“错字连篇”的求助信

然而，即便是力图做出改革成效的阿塔尔，也在这问题上些束手无策。虽然他宣布在任期内，创造数千个教师岗位，但在2024年的教育预算中，2,500个教学职位却因法国学生人口数量下降而被迫取消。

不过，和很多人想象中不同，一边是法国师资力量的捉襟见肘，一边却又是法国政府满腔热血的全力付出。

2019年法国政府在教育上的支出占国内生产总值的 5.2%，这一百分点不仅高于经合组织国家的平均水（4.9%），也高于意大利、西班牙和德国，但是低于美国、英国，挪威，瑞典及芬兰。

2021年，法国政府对教育支出高达1,688 亿欧元，占国内生产总值的 6.8%。2023 年，法国再次加大了教育的投入，为国民教育提供了 597 亿欧元的预算。

那么，法国政府对教育的诚意满满，到底流向何方了呢？

法国世界报曾有篇文章，就曾曝光出背后不为人知的秘密——法国政府对每个普通大学学生的资助金是1万欧元，但对精英学校学生的资助金却是1.5万欧元。

重视精英的法国政府，显然更愿意为精英学校、精英学生付费。然而，在大撒金钱为国家培养人才的宏伟目标下，高等教育的投入，无疑正在挤占了政府对初等基础教育资源的投入。

2019年国际调查数据显示，法国政府为各级教育学生支出的平均费用为13,050美元，虽然高于经合组织的平均水平11,990美元，但在初等教育方面，每名学生的平均支出却低于国际平均水平，而这也直接导致了法国教师队伍水平的下降——目前，法国小学教育系统里很难找到学数学出身的老师。

是的，你没看错。在法国，任何人大学毕业，只要通过国家教师文凭考试，都能任教一个26个小孩的班级。教授科目除了法英数，还包括历史、地理等自然科学的基础知识。

由于大部分任教的班级老师，是文科班出身，因此在他所负责教授的全部文理知识中，自然会在授课时间的分配上，偏向文科类的教育，有意无意地忽视了数学的教学。

不过，法国中学数学教职的要求，却又是另一回事。

要想成为法国中学数学老师，候选人不仅在高中的时候，就以尖子生的身份升入理科班读数学，读完本科、再读五年的硕士，还要参加“磨人”的国家统考。

然而，披荆斩棘获得教职后，这些法国中学数学老师的第一份薪水仅为 1900 欧元，甚至还不如一个面包店的店员。可想而知，这些曾经学生时代的佼佼者，学成后甘心做中小学老师的，实在罕有。

中小学数学老师，是培育和挖掘数学苗子的关键一环。法国数学教师的缺乏，也让法国的娃娃们在数学考试面前，还未“打仗”，就已经溃不成军，这自然也动摇了法国教育的根基。

法国高考的频频改革

后遗症开始一一显现

其实，在1995年之前，法国中学的教学水平相当出色。那时，法国高考秉持着“严格选拔”的标准，旨在找出真正优秀的学生，仅有70%的学生可以通过高考，成功拿到高中毕业文凭。

但为了让高中文凭普及化，法国教育部在1995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以至于如今的法国，有超过90%的高中生可以成功拿到高中毕业文凭。看似皆大欢喜的背后，却也埋下了教育危机。

首先是高考地位的持续下降。

和中国一考定终身不同，法国高考的关键在于日常的分数。高中生在整个高二学年及高三的第一和第二学期，所有校内分数和评语都直接决定了他们未来的升学情况。相对来说，这个体制轻松又公平，就算学生偶然失利，也不至于过多影响升学大局。

但高考的过于简单，让法国从上到下对高考产生了轻视。

在法国高考中，场地安排混乱已是常态。疫情期间，还曾发生过老师遗失考卷、派错试卷的结果。学生们考得心惊肉跳，但更差劲的是，学校发现后却推卸责任，最终人人以及格分结束了这场荒诞的考试。

这无疑也影响了学生们对待日常学习的态度。更何况法国学校又是出了名的假期多，如无外界督促，法国学生自然很难养成严谨求学的态度。

那么法国学生的假多到什么程度呢？

平时，他们一个星期上四天学，每上七个星期学就放两个星期假。仅以2023－2024 学年为例，全年247天为放假日，法国学生上课时间仅仅118天。法式松弛从小培养，自然会让孩子形成散漫的学习态度。

其次，文理失衡的现象正在逐渐加剧。

在法国的传统教学中，普通高中一般从高二开始分化，成绩优秀者会选择理科，较为一般的会选择商科，若数理皆弱的，则会选择文科专业。

法国精英学校大部分是理工科，更看重学生的数学、物理和生化的学习水平，这也导致了大部分的学生和家长，会在高一拼命努力，力求在高二能分进理科班级，从而“半只脚”踏入精英大学的大门。

不过，为了简化考试难度，提升高考通过率，法国九十年代的高考改革，把原来每星期6小时的数学课调整到4小时。而法国总统马克隆第一任期间，又雄心万丈地再次发起一场针对高中教育的改革——从2020年起，取消法国高一数学的必修课，希望能解决普高里的法国学生们对数学的恐惧，让他们可以轻松享受高中的学习。

制度冲击下，大量的法国学生也如政客“所愿”，开始放弃数学。除了那些非去精英大学不可的优秀学生，大多数普通学生纷纷转向了商科和文科专业，或是转向了职工大专（ETS)）。

教育部研究数据显示，法国高中改革后，2021年只有136,539 名高三学生（37%）选择了数学作为最后一年的专业，而女生中，只有 46% 的高三女生继续学习数学。

仅仅两年时间，法国引以为傲的高等教育系统就拉响了“招生”的警报——毕竟法国精英制的高商和工程师学院对数学的要求毫不含糊，而法国高中“重文轻理”的风气，让法国高等科研理工，无法招到相当数量的优质生源。

2022年，法国教育部不得不自打脸孔，重新宣布全法高一学生恢复每星期一个半小时的数学必修课，结束了前教育部长让-米歇尔·布朗克持续了数年的高中改革肥皂剧。

对此，法国荣誉军团的数学教授 Rémi Chautard 犀利批评道：国家每次新教育改革，只会令教育水平倒退，对于法国中小学生的未来，他不报任何希望。

也许是之前改革的步子跨得有些大，如今法国教育界正面临着更为艰巨的挑战，这也考验着法国人的教育智慧。

就在1月16号，法国总统马克龙又在爱丽舍宫召开了一场新闻发布会，宣布法国将在2026年，重新迎回校服传统；新政还将戏剧课列为中学必修课，并增加道德和公民课（EMC）的课时；从下学年开始，法国中学还将增设艺术史课程。

这场新闻发布会选择了当天黄金八点档，约有870万法国民众观看了电视直播。虽然马克龙在30分钟的讲话里自信满满，但这些教育政策到底哪些能真的落实，又能从什么时候开始落实，却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在法国这些年风风火火的教育实践中，我们或许也更能了解教育更加复杂的一面——作为一项全面而系统的工程，教育改革短期内或许很难见效，但会对我们的未来，产生着更加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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